但语言和作品之间的这种关系,这种贯穿了文学的关系,在某一刻不再是知识和记忆之间的纯粹被动的关系;它成为了一种主动的关系,实践的关系,因此是作品[在其自身创造的时刻,和语言本身之间;或者,语言在其转变的时刻,和生成当中的作品之间]的一种既深刻又隐晦的关系。当文学在这个由此形成的三角形中成为了第三个主动项的时候,这个时刻明显是十九世纪早期或十八世纪晚期,那时,在夏多布里昂(Chateaubriand),斯塔尔夫人(Mme de Stäel),德•拉•阿尔普(de La Harpe)附近,十八世纪转离了我们,转入了自身,并携带着某种我们不再拥有,却值得思考的东西,如果我们想要规定什么是文学的话。
“在很长一段时期里,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。”这是《追忆似水年华》(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)的开篇。某种意义上,它的确是文学的一个入口,但显然,这些词语没有一个属于文学;它是文学的入口不是因为这个句子是一个满载着文学之符号、徽章和标记的语言入口,而只是因为它是一种语言在一张完全空白的纸上的喷发,是没有任何符号或武装的语言的喷发,在某种我们绝对见不到任何丰满血肉的东西的门槛上,词语把我们引向了一种将会成为文学的永恒缺席的门槛。
萨德和夏多布里昂的同时代性,绝对毫无疑问,不是文学的一个偶然。从一开始,夏多布里昂的作品,从第一句话起,就试图成为一本书,试图在文学的连续不断的喃喃低语的层面上维持自身,试图将自身一下子转化成这种积满尘埃的永恒的形式,也就是绝对的图书馆的形式。它很快试图重新加入文学的坚固存在,从而让夏多布里昂之前所说所写的一切撤回到一种前历史当中。所以,我们可以说,短短几年内,夏多布里昂和萨德就建构了当代文学的两道门槛。《阿塔拉,或两个野蛮人在荒漠里的爱情》(Atala, ou les amours de deux sauvages dans le désert)和《新茱丝蒂娜,或贞洁的厄运》(La Nouvelle Justine, ou les Malheurs de la vertu)在大约同一时间面世。比较或对比这两本书自然不难。但我们应试着弄明白的是其归属关系的体系,正是在叠合当中,在这一刻,在这样的作品,在这样的存在里,文学的现代经验诞生了。这种经验离不开僭越和死亡,离不开萨德所终生参与的僭越,为此,正如你们知道的,他付出了自由的代价。至于死亡,你们也知道,从夏多布里昂开始写作的那一刻起,死亡就萦绕了他;在他看来,他所写的词语,显然只有当他某种意义上已经死了的时候,只有当这些词语在他生命和存在之外的某个地方徘徊的时候,才有意义。
但在定义文学的时候,我们或许错失了某种本质的东西。无论如何,有某种我们不得不讨论的东西,它在定义十九世纪出现的这种语言形式的本质上,具有极大的历史重要性。显然,僭越不再足以完全地定义文学,因为十九世纪之前就有许多僭越的文学了。同样显然的是,拟像也不足以定义文学,因为在普鲁斯特之前,就有某种类似于拟像的东西——看一看塞万提斯,他写下了一部小说的拟像,或者,看一看狄德罗,他写下了《宿命论者雅克》(Jacques le Fataliste)。在所有这些文本里,我们发现,在虚拟空间中,既没有文学,也没有作品,只有作品和文学之间的一种永恒交换。